硬菜軟炊 小宴大廚

■谷埔一間客家民居的老式廚房。 陳藝 攝
■谷埔一間客家民居的老式廚房。 陳藝 攝

  「民以食為天」,人的舌頭上生有近萬個味蕾,讓我們能品嘗出人生八味辣甜鹹苦酸澀腥沖的不同。但曾幾何時,我們開始不自覺遵循程朱理學,杜絕口腹之愍,在通勤途中以每日雷同的三文治對付肚子,為了保持身材生啃菜葉,為追求潮流進行千篇一律的網絡熱店打卡,難道這就是「食」的意義?一方水土,成一方菜系。回歸最能慰藉心靈的食物,一定是味蕾最熟悉的,即是家與家鄉的味道。客家,這個從中國北方遷徙而來的民系,他們的飲食文化跨越了萬里山河和歲月變遷,從一張小小的餐桌見證個人與家庭與家鄉,割捨不斷的聯繫與永恒不變的愛意。我們有幸走進一個客家家庭,見識他們的「食」之道。

  文:陳藝

  何小姐是一位典型的客家婦女,來自廣東河源的她,因為怕我們不識路,便拎着剛買的新鮮豬肉和蔬菜,在藍田港鐵站等候我們。剛進家門,她又馬不停蹄為我們沏一壺家鄉的茶,這是客家人必備的待客之道。即使我們無理的要求拍攝她烹飪時的畫面,她也一口答應為我們展示客家的傳統硬菜——客家炆豬肉和雞酒。

  千山萬水 帶家鄉滋味返港

  剛買的東坡肉和五花腩派上了用場,這兩種豬肉一種適合喜歡吃肥的人,一種適合喜歡吃瘦的。客家菜的刀工講究粗刀大塊,切好的豬肉足足有手掌大小,這是為了不破壞食材的營養和纖維,也講究一個吃的實在。何小姐麻利地將豬肉汆水再用涼水沖刷以去除騷味,又神秘地拿出一樽白蘭地酒瓶,「這裏面裝嘅係自家釀的花椒八角酒,為咗從鄉下帶佢返嚟,我特登連高鐵都不坐。」

  接下來,整個廚房就成了何小姐的戰場。首先是乒乒乓乓的鼓點將葱蒜切好,滋滋作響的跳躍音符是葱蒜和豬肉下鍋炒香,嘩啦一聲和弦是大碗白酒的加入,同時爆發一股濃烈的異香。花生油、花椒八角酒、冰糖片、老抽依次放入,越炒聲浪越高,最後加水稍煮一會,再從鍋裏盛出放進瓦煲又加水炆半個鐘,中途加入木耳便大功告成。

  等待豬肉炆好的時候,何小姐也不稍作歇息,馬上着手準備雞酒。雞是何小姐特意從鄉下帶回來的走地雞,因為黃酒的酒精濃度不夠,所以先需要用白酒與切大塊的雞同炒至變色。再噸噸倒入黃酒,通常一斤雞肉要放一斤黃酒,浸到過面。雞酒的另一員大將是薑,何小姐拍好兩個整個大的薑,這些簡單的食材混煮在一起,香味已足以勾起我們的饞蟲。

  「等會雞酒真係好好食,你們一定鍾意。」何小姐的讚好讓我們對接下來的大餐愈發期待,「客家女坐月一定要吃雞酒,要吃足一個月。」「一個月!」這個數字讓我非常驚訝,在那個吃肉次數屈指可數的貧窮年代,客家婦女生產後卻能吃得起一個月的雞酒。「係呀,依家香港人吃滿月酒係送紅包,但以前鄉下興送雞。」客家婦女坐月每日至少消耗一隻雞,這少不了全村人的互幫互助。因為雞是鄰舍送的,所以需要斬一半還給他們,雞冠和雞屁股上肥美的肉要孝敬旁邊同宗的老人,剩下就是孕婦獨享。如果實在揭不開鍋,就用雞蛋煮黃酒吃。家裏人不會侵佔孕婦的口糧,最多用雞湯來撈飯。

  家庭傳承 雞酒見證代代母愛

  「女兒會做雞酒嗎?」我想知道這種外面餐廳難尋的客家菜,是否有在客家家庭中延續。

  「佢識,因為我女坐月的時候,我也成日做雞酒去為她補身體。她錫我辛苦,就主動提出要學。我二女兒在澳洲,也識做。」談起女兒,何小姐滿臉笑意,當初母親做雞酒給她補身體,後來她又為自己的女兒做雞酒補身,承載母愛的雞酒就這樣一代代傳承在客家家庭間。

  談起母親,用香蕉葉打包的豬肉是何小姐兒時珍貴的美味。以前只有過節和做喜事才能吃到肉,農村煮飯是用燒柴火、禾草的灶台,豬肉是一桶桶下到臂展開大的鍋裏,全村人一起吃的。何小姐一邊回憶,一邊用手比劃豬肉下鍋的情景。「即使這樣,每個人分到的肉依舊很少。為保公平,需要一個德高望重的老人在吃席時宣布:『齊齊起筷,夾餸啦。』這樣連着兩次,第三筷才可以隨意動筷。」但父母是捨不得吃肉的,雞肉豬肉用香蕉葉包好,帶回家給子女。因此,父母出去吃席,孩子們就高興地知道晚上有肉吃了。家人、鄰舍間的守望相助,是支撐客家人共渡時艱的不滅動力,重情重義的客家人,將這股對家人與家鄉的愛融入客家菜之中。即使時過境遷,家鄉的味道始終指引着客家人家的方向。